大雅眉山

陈 新

　　眉山于我并不陌生。它与我缘分的关联物，是血缘与亲情的依依聚散。

　　因为外婆家在乐山，虽然我生来便没见过外婆，但是舅舅、姨妈在乐山工作，少时的我要去舅舅、姨妈家，从南充老家出发，就得经过成都、新津、彭山、眉山、夹江，才能到乐山。

　　那时的眉山与四川盆地其他地方大同小异，阡陌纵横，田畴播植，烟村低矮，屋舍拙陋，杳杳天地，苍苍林竹。

　　眉山在我心中是有分量的。学龄之时便从《语文》课本中知， “唐宋八大家”中，眉山苏洵、苏轼、苏辙父子占了三席，苏东坡更是被誉为“千古第一文人”。

三苏祠

　　而旧时的眉山——“眉州”，更是物华天宝、人杰地灵。仅两宋期间，便有886人考取进士，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“进士之乡”，被誉为“孕奇蓄秀当此地，郁然千载诗书城”。

　　我对这方天地充满敬慕。不过，我对眉山的了解也不过尔尔。多少次我从眉山经过，皆为擦肩。透过车窗的玻璃，我所看到的是如雷贯耳却隔着距离的名气，遥想的是星光熠熠似已被岁月尘封的人文。

　　近日，通过参加“大地文心”生态文学作家采风的机会，我走进眉山市，才顿然明白，眉山的美与好岂止光耀历史的人文，还有令人留连的自然生态。

　　在眉山，我见到了一座令人震撼的湿地公园——东坡城市湿地公园。公园占地2500多亩，集湿地保育、科文教育、游憩休闲功能于一体，是目前四川地区最大的城市湿地公园。

东坡城市湿地公园

　　徜徉于湿地公园，一股舒心自然、平静祥和的感觉扑面而来。“一轴、两带、五区”的精心规划，湖心生态岛的天然保留，休闲活动区的多样功能……满足了当地居民来此的不同需求。

　　当地生态环境部门人士告诉我，这个湿地公园原本是内湖河道，当地政府为了还绿于民，主动砍掉房地产这棵“摇钱树”，不仅放弃了40亿元的土地出让收入，还陆续投入大量资金进行生态建设。

　　眉山何以如此重视生态保护？这大概与受苏轼魅力的影响不无关系。

公园一隅

　　有统计数据表明，在苏轼留存于世的2700余首诗歌中，可归类于山水诗者，约占五分之一。如“竹外桃花三两枝，春江水暖鸭先知。”“水光潋滟晴方好，山色空蒙雨亦奇。” “横看成岭侧成峰，远近高低各不同。”

　　在苏轼的300多首词中，纯以山水为题材者有近两百首之多，也可信手拈来：“凤凰山下雨初晴，水风清，晚霞明。一朵芙蕖，开过尚盈盈。”“江汉西来，高楼下、蒲萄深碧。犹自带、岷峨雪浪，锦江春色。”

　　这样一位“亲水爱山、崇尚自然”的苏轼，相信与他成长的这片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他从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、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度过了健康、快乐、生气勃勃的少年时光，养成了真挚坦率、坚韧豁达的顽强品格，而这片土地也以某种方式传承和延续着他的存在。

东坡城市湿地公园

　　据了解，东坡城市湿地公园以“水”“绿”为底，处处彰显东坡文化。这既是一种保护生态运斤成风的举措，更是一种回归自然文化的弘扬。

　　爱人惜物，德及草木，恩施动物，抱朴守真，敬畏生命，这是苏东坡的品格，也是眉山的品格。

　　此次采风之行，我的脚步还触及到了古之眉州、今之眉山都管辖的丹棱、洪雅、青神等县。

　　洪雅的瓦屋山，系中国历史文化名山，是道教发祥地之一，被誉为“中国鸽子花的故乡”“世界杜鹃花的王国”。近年名气日盛，为之著文者众，其最大亮点也在乎生态。

瓦屋秋色

　　青神县是苏东坡元配王弗故里。多少人随口能诵的“十年生死两茫茫，不思量，自难忘。千里孤坟，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，尘满面，鬓如霜。……”便与青神县有关。

　　但是，青神出名还不仅于此词，更因良好的生态名留。

　　岷江流过广袤的川西平原，进入青神县汉阳坝与乐山接壤之处时，形成了平羌小三峡。《蜀中名胜记》说：“蜀江至此，始有峡之称。”李白《峨眉山月歌》中写“峨眉山月半轮秋，影入平羌江水流。夜发清溪向三峡，思君不见下渝州。”陆游《离嘉州宿平羌》中说“自笑远游谙马上，已营小筑老云根。淡烟疏雨平羌路，便恐从今入梦魂。”……都是风景至美的平羌小三峡对诗人们灵感的激发。

　　青神还有生态上佳的中岩寺风景区。

中岩寺

　　千古中岩，钟灵毓秀。苏轼年轻时曾经在此读过书，并与王弗相恋，留下许多美好传说。后来范成大游历此处，誉之“西川林泉最佳处”，陆游到此一游，也赞其“川南第一山”。

　　古之眉州及今之眉山，还管辖丹棱。

　　妇孺皆知的“难登大雅之堂”，便出自于此的“大雅堂”。

　　何谓大雅？何谓大雅堂？

　　大雅乃《诗经》中的组成部分。旧训雅为正，谓诗歌之正声。大雅亦指德高而有大才之人，《文选·班固〈西都赋〉》云，“又有承明、金马、著作之庭，大雅宏达，于兹为群。元元本本，殚见洽闻，启发篇章，校理秘文。”意思是西都的承明殿和金马门，是词臣著作之庭，才德高尚之士、学问渊博之人，常在这里结队成群。他们博见广闻，对学术穷源溯本，能够透辟地阐发典籍，精确地校理秘文。大雅还指高尚雅正……

　　故此，雅为正，大雅为大正，大雅即为正源。

　　与雅相对，则是俗，如东坡所言“人瘦尚可肥，士俗不可医。”

　　由是，大雅集聚之堂，是为大雅堂。

大雅堂

　　据说，全国各地名为“大雅堂”的建筑不少，古迹却不多，成都杜甫草堂中的“大雅堂”算得一处。但最早的大雅堂，则在丹棱县。丹棱大雅堂建于北宋元符三年（1100年），系丹棱名士杨素为实现黄庭坚弘扬杜甫两川夔峡诗的心愿而建，其名亦为黄庭坚所取。

　　不仅如此，黄庭坚还亲手书写匾额，作《大雅堂记》，强调后世学子进入大雅堂，感悟诗歌创作的正当门道，定会事半功倍。

　　为文追求肃正，对环境的呵护，岂非如此？

　　生态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，是生物在一定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。也就是说，没有生态也便不存在生存。

　　所谓“丹荑成叶，翠阴如黛。佳人采掇，动容生态。”这句话虽然出自简文帝《筝赋》，但是我觉得用来形容眉山的生态，也算恰当——天赋自然的原生环境，是从历史的角度，从时间的角度来体现美好的。美好的东西最喜欢被人吟诵。因而，在我们最为推崇的文学作品中，生态文学占据着重要位置。又尤其诗歌及散文，常能美及骨髓。

　　山水田园，皆为我们的视觉与味觉盛宴。无论是晋代的陶渊明、南北朝的谢灵运，还是唐代的王维、孟浩然，宋代的杨万里、苏东坡，他们描写自然风光、农村景物的诗，都隽永优美、恬静淡雅、清丽洗练、美不胜收。

汉阳忆村

　　而散文，更有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、柳宗元的《小石潭记》、欧阳修的《醉翁亭记》、苏东坡的《赤壁赋》《后赤壁赋》……这些书写生态的旷世美文，都被后学追捧，且广为传诵。

　　不敢说生态文学是最好的文学，但敢说生态文学是世不二出的大雅文学。

　　文学大雅，方能登大雅之堂，被人赞誉。其实，良好生态，自然山水，非“虽千万人而吾往矣”，更非“虽九死而其犹未悔”，亦如佳文灿若云霓，不爱者何？当为大雅！

　　人文引领，生态怡人，物质与精神咸皆富足。由斯感叹，眉山“千载诗书城，人文第一州”，亦无愧大雅！

　　作者简介

　　陈新，中国作协会员，国家重特大题材报告文学特聘作家，“金长城”中国作家创作室签约作家，成都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