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王大嫂

　　刘娟

　　我妈王久香，人称王大嫂。村里人都知道，我妈刀子嘴、豆腐心。很多事情，她看不惯，看不惯就爱唠叨。哪个不勤快，哪个爱打牌，哪个的田荒废没人管，没完没了。

　　2017年，爷爷患癌症去世。我急匆匆回到老家时，我妈正在有条不紊安排爷爷的后事。灵堂布置好后，她挨个给王家的二姨妈、三姨妈，以及刘家的近亲打电话，请他们帮忙。

　　她跟我爸说：“这几天来的亲戚多，每天有好几桌人吃饭，喊王老二、王老三来做饭，四姑爷记账，你问问出殡日期定没有，好提前联系厨子。”说完，她就背着背篓买菜去了。

　　在农村，再简单的丧事，都很复杂。小到通知亲人、给帮忙的人封红包，大到布置灵堂、置办酒席，一切都要做得妥当、得体。平时爱唠叨的母亲，关键时刻，不唠叨了，专心操办爷爷的后事。“王大嫂，还有啥子事情？”“王大嫂，我明天几点来？”看到我妈忙前忙后，大老姑爷说：“还是你妈能干、大气，不管出钱还是出力，都果断、利索，是个好媳妇。”

　　我妈平时很节约，也要求我节约，但是对老人，她从来都出手大方。爷爷、外公还在世时，几乎每个周末，她都会做一桌好吃的饭菜，请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、孃孃们来吃饭，起码两桌。逢年过节，她总会提前买好一大堆东西，分成好几份。我笑她大手笔。她也笑，她说：“对老人一定要好。”爸爸的奶奶，我的曾祖母在世时，和我们住得近。那时，家里吃水要到500米开外的公共井里去挑。我妈把家里的水缸装满后，每次都会把曾祖母家的水缸也装满。

　　那些年，爸爸常年在外帮人做家具。家里的农活大都由我妈一个人完成。插秧、打谷、收菜籽、打麦子，喂猪、喂牛，从早忙到晚。我们的田和家之间，有一条小河，没有桥。枯水季节时好办，涨水时，就要蹚水过河。我妈说：“永远都忘不了挑麦子、挑菜籽蹚水过河那种滋味。汗水在流，泪水也在流，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，幸好有你三孃、二孃来帮忙。”

　　那时家里还养猪，卖猪的钱，我妈就存着。爸爸拿回来的钱，她也存着，自己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，一心想要盖新房。几年后，家里建起了村里少有的两层楼房。建房的材料是我妈和表叔一趟一趟，用架子车从眉山城拉回老家。

　　我妈是老大，有五个弟弟妹妹。家里的大事小事，她都喜欢管。我妈的奶奶生病去世，她牵头操办后事。我的外公突发脑梗，瘫倒在床，我妈主动带着他四处寻医。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“我是老大哒。”

　　老大好像老了。这些年，我妈病痛缠身。腰痛、颈椎痛，经常感冒，成了医院的常客。药当饭吃，是我妈的常态，输液也是常态。一个星期打两次CT，这是她主动要求的。我很担心，非常担心，常常又急又气，但是她是老大，她说了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