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学路

　　杜艳

　　“妈妈，今天我们聊点什么呢？”每天早上，一跨出小区大门，儿子就以这句话开启了他的“十万个为什么”之旅。

　　从家到学校，1.3公里，我们需要走2000多步，大约花费18分钟。由于夜班编辑的作息时间颠倒（他放学时，我刚好去上班，我下班回家，他已经在睡梦中了），一天24小时里，我和儿子最有效的交流时光只有这短短的10几分钟。因此，即使夜班再深，我也不愿错过早上的“送学”时光。

　　去年九月，刚开学那阵，孩子还没适应早起的节奏，穿衣、洗漱、早餐都无法做到无缝衔接，每个环节都浪费时间。那时候的“上学路”是匆忙的。

　　周一至周五，每天7点50左右，如果你正好从江乡路经过，会看见这样一个场景：忙乱的母亲一边快步疾走，一边回头念叨，“快点，快点，要迟到了！”懵懂的孩子一边尽量追赶，一边难掩疲态，情绪充满抵触。道路两边的小区绿化带里，有桂花开了，香味在空气中飘散；有银杏黄了，掉落的叶子绕树铺成一个椭圆……然而这对母子步履匆匆，无暇顾及，无心欣赏，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，“快点，不要迟到了。”这样的状态，孩子很难受，妈妈也不喜欢。

　　不适则思变。为了改变上学路上的“被动”局面，我们提前20分钟起床，把每一件事情严格限定在时间之内。比如7点20之前必须吃完早饭，如果早餐时间因某些客观原因延长了，那么下一个环节就得抓紧，保证最迟7点40能够出门。十几天过后，儿子有了时间观念，每次跨出家门都会问，“妈妈，看看7点几分了？”“妈妈，今天是不是最晚的？”6岁多的小孩儿，竟然也有了紧迫感。我心里窃喜，也顺便给点表扬，“不错，今天你行动很快，我们提前了3分钟出门，路上还可以讲个故事。”

　　就这样，为了能在上学路上听故事，儿子一改拖拉的毛病，效率提高了不少。每天十几分钟的路程，他要听两三个故事。从妈妈小时候的故事，舅舅小时候的故事，一直把全家的“老底”都知道了，还不罢休。我感觉自己快被掏空了，没办法，不得不看书学习，多储存一些成语故事、神话故事。有时候，孩子也会讲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或者笑话，就像一个开心果，逗得妈妈哈哈大笑。

　　渐渐地，母子二人都掌握了一个不频繁看表的技巧——把时间和空间结合起来。比如，整个上学路，我们把途中的一所幼儿园作为中间参照点，每次只要7点51准时到达该幼儿园，剩下的路程就毫无压力。

　　心中有底，脚下从容。有时候我们会一边走路一边玩“成语接龙”，成语不够用了，就用词语接龙，话语接龙……第一学期接近尾声时，主动控制了时间的我们，“上学路”已经成了一段愉快的聊天时光。

　　冬季，天还很黑，街边的路灯在浓雾里泛着微黄的光，我和儿子裹着厚重的围巾出门。上学路上，我们讨论“小手与大手之间的热量传递”，分析“呵气成霜”的物理原理，争论雾和霾是否可以凭肉眼区分……春天来了，我们一路走一路观察，看新芽的绿色深浅，听榕树上麻雀歌唱，甚至还探讨了“为啥同样7点40出门，冬天那么黑，现在却已天光大亮”。遇上春雨如丝的早上，我们都把套头衫的帽子戴上，一边走路一边假装摇滚歌手。儿子一本正经地教妈妈唱《平凡之路》《默》《生僻字》，还让我回去帮他抄写歌词。

　　3月，到处都在传承雷锋精神。上学路上，儿子问我“雷锋几岁了？他是哪里人？”一时语塞，我只得坦诚妈妈的知识空白。回家以后，我通过网络查询雷锋的资料，抄写在纸上，并委托奶奶放学后给他看。从那以后，“纸上传书”成了母子之间更深入的交流方式。

　　3月10日那天的上学路上，儿子神秘地交给我两封信，让我返程时再看。打开纸条，幼稚的字体让人感动之余啼笑皆非：“妈妈，对不起，3月8日是你的节日，我想帮你做家务，但是没有做到。”“妈妈，我一定会永不放弃，让你满意。”……看到这里，有点泪目了。孩子，人生是你的，不是为了让妈妈满意。能陪你走这一段，妈妈已经很满意。

　　看龙应台的《目送》，一段真实得几近残酷的剖白这样说，“所谓父女母子一场，只不过意味着，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。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，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，而且，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：不必追。”

　　是的，时间本来就是一条河流，载着我们顺流而下，无法回头。这一段上学路，是孩子学习生活的起点，也是人生渐行渐远的开始。多年以后，我一定会无比怀念这段“上学路”。而当下，在还能牵着他小手一起并肩行走的日子，且行且珍惜吧。